谢玉娘出生二十三年,经历了那么常人不敢想象的风风雨雨的波折,但从没有对第二个人,说过这等带着许多情意的孟浪话。
说完,她也不好意思留下了,迅速撤出门,抱着琵琶快步跑开。
短暂的寂静后,身后传来沈继宸更为爽朗的笑,已跑出院外的谢玉娘和受了惊的猫儿似地跑得更快了几步,直到撞上两个北军衙门中的小吏捧了两摞卷宗过来,才停步,彼此对着一礼,等他们走过后,方趁左右没人,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。
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他的心意有许多世人不能容的冲突,却依旧顺着本心,说出了方才的话。
可之前船上同处险境的种种,之后共同跳河逃脱时冷水漫过全身的危机,再后来他在战场上,自己在他身后的边城中时的牵挂,点点滴滴,样样种种在她心中交融、蔓延,终于蔓延成今日这般,沈继宸在她心中特别的模样。
自六年前假死逃生的那天起,谢玉娘就已经下了决心,要顺自己本心而活。
复仇是她的本心,重逢后的不信任是本心,觉察到他的心意想要拒绝是本心,不想回到高墙深宅是本心,今日认为他不同也是本心。
本心啊,她抬手按了下自己的心口,笑了。
是她虽担忧,但并不讨厌的本心。
那么,不如从之,看看这一点不该有的本心,又会将她引到何处去。
想通了的谢玉娘,脚步都略轻快了些。
今日的北通县,天气真好,心情更好。
只是让谢玉娘想不到的是,当天夜里就发生了件让她觉得可笑的荒唐事,生生把一天的好心情都破坏掉了。
眼下已经是四月初,纵然是寒冷的北边亦已经是暖春时分,只在早晚时仍冷些。
这夜,谢玉娘洗漱完刚要睡下,忽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吵闹。
谢玉娘还没反应过来,睡在外间的青青已经提着个门闩跑了进来,拦在谢玉娘的床边道:“娘子别怕,有我在呢。”
本警觉的谢玉娘见她如此,当时就想笑,侧耳细听片刻,就听见有人高声道:
“别走了贼子!”
“留活口好好审问!”
“莫要惊了殿下和玉娘子!”
在军士们的呼喊声中,还夹杂着个听不清声音的含糊声音,似乎是在求饶求救,却没有刀剑碰撞声。
看来不过是个小贼,外面的军士已经料理清楚了。
想着,谢玉娘起身重新穿好衣服,和青青一起悄声出屋门,走到别院紧闭的后门旁,又听了片刻,确定军士们已经制服了贼子,才开口问:“孙侍卫?”
带人守在她门外的人,正是此次暗中跟来的东宫侍卫之一。
孙侍卫立刻隔门应声,歉然道:“惊扰娘子了,娘子恕罪,我等抓了个想要翻墙的小贼,娘子莫慌,已经制服了。”
果真是小贼,谢玉娘沉吟片刻,但这时候能摸到她住的小院外的人,大概不会是什么寻常小贼吧?
难不成是本案的漏网之鱼?
“孙侍卫且慢。”谢玉娘唤了一声,让青青拿了钥匙来,解开院门上缠绕的锁链,推门而出,借着军士们手中灯笼的光,看向早被人按在地上的“小贼”。
“……”
谢玉娘素来觉得自己也算有点儿小聪明,小镇定的,但依旧被眼前这个不该出现的荒唐人惊到了,只一眼便脱口而出:
“怎么是你?”
那被一众军士压在地上的人,竟然是张子洛张六郎!
今日的张六郎早已不是京城几次见面时的纨绔公子模样,身上的衣服破烂,散发着让人厌恶的腥味,脸上都是污泥脏血,显得极其窘迫。
比南安县进监牢时,更要窘迫。
早就被种种变故吓破胆的张子洛听见了谢玉娘的声音,顿时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挣扎着大喊:“玉娘子,是我,是我啊!求你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东宫侍卫中也有人认出了来人是谁,也是有些吃惊,不过北边的军士谁知道他是谁?听他叫嚷还要扑向谢玉娘,立刻拿破帕子塞进他的嘴里,将他死死按在地上,还有人用刀柄在他的腰上重锤一下,不许他挣扎。
孙侍卫看向谢玉娘,问道:“娘子打算如何处置他?”
他也是跟着沈继宸到过南安县的十二侍卫之一,因此比别人都晓得他和谢玉娘之间的纠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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