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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谭家姐姐吗？
是她。
纵过了八年，彼此都已经是满面风尘色，但……
是她。
谢玉娘将春蔻的惊愕、喜悦与担忧等种种复杂看得分明，心中虽分明却忽得感慨起自身来。
难怪，茗姑说要见她。
纵然眼前的女子听命他人来寻衅，但乍见故人时的激动仍无法掩藏，她还记得她，纵然二人分隔南北，沦落风尘，但彼此都不曾相忘。
谢玉娘承认，她很羡慕。
自己已是个死人，亲人与她对面不得相识；而春寇与茗姑比自己幸运，虽一时不得相认，但能对面认出对方，知道对方安好，已经是世间多少离人求不得的惊喜了。
心有百转千回，谢玉娘面上仍不动声色，坐在店中一角供客人歇脚的椅子上，对茗姑笑道：“茗姑妹子，还不快请客人坐？”
茗姑笑得殷勤：“这位娘子快请坐吧，知道娘子眼界高，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同我们娘子说。”
春蔻醒过神来，神色慌乱到几乎隐藏不住心思，偏仍要做出那副傲慢的模样，梗着脖子扶着自己的丫鬟，坐到谢玉娘的对面。
竟显得几分荒诞的可怜。
谢玉娘适时地避开眼睛，看向春寇身边的丫鬟，那丫头满面愁苦相，背着颇名贵的琵琶和锦绣制成的小包。
谢玉娘听迎云说过，这丫头名叫万儿，六岁便被卖进如意楼，今年也不过十二岁。今儿见了，才知她长得不合年纪的瘦弱，不似她那三个哥哥的精壮。
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，万儿偷眼看过来时，刚好和谢玉娘审视的目光对上，吓得似乎要哭出来。
“玉娘子，”春蔻觉察到谢玉娘的目光，立刻意有所指地冷笑道，“对我的丫头很在意哦？”
谢玉娘不紧不慢地转而看向她，和气笑道：“我瞧娘子的琵琶，便知娘子是讲究人，来的是客，娘子先吃口茶，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慢慢和小妇人说。”
“娘子，吃茶。”身侧的茗姑亦顺着她的话，将茶亲递到春蔻面前。
春蔻又开始面露犹豫，但最终似狠下心般不再看茗姑，而是厌恶地瞥了眼面前的茶。
“我不爱吃这种杂茶，”她鄙夷道，“便讨娘子一壶热水吧，万儿。”
万儿忙从背着的小包里取出茶杯茶碟，再从个精致瓷瓶中取出两勺散发着清气的香露，用热水冲泡了，再取出两块梅花样的点心放在碟中，毕恭毕敬摆在春寇面前，才缩着脑袋退在一旁。
一番漫长的唱念做打，连迎云都匆忙赶回来了，站在店门旁皱眉瞧着，而谢玉娘仍能笑盈盈地瞧她，耐心得很。
摆够了架子，春寇用帕子擦擦嘴，才对谢玉娘冷淡地笑着：
“玉娘子既知我挑剔，又这般好说话才是做生意的样子。这些日子总听人说流云坊好，可惜瞧见才知名不副实，要我说只有门外那两个屏风看着还不错，娘子出价几何？”
“娘子既然早听人说过我流云坊，便也该知道，”谢玉娘仍是笑眯眯的，拨弄了一下怀中的琵琶后，又掩住弦音，“那屏风是本店招牌不卖的。”
春蔻声音渐冷：“娘子是决心要将事情做绝了？”
“我就知道，”谢玉娘亦看着她，笑意倏然变冷，“娘子还是这般直来直去说话，才合我的心思，是吧，万儿姑娘？”
忽被叫到的万儿打了个激灵，拼命往春蔻身后缩着，几乎就要哭出来。
春蔻被她忽冷的神色吓出冷汗，才想起眼前女子杀伐果断的威名，但很快就反手拉住万儿的手，像极了护崽的母老虎，高声道：
“那三人行事不体面，娘子关了好些天也算教训了，何必再威吓我的丫头？娘子想要什么，尽管……”
只是没等她将话说完，忽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旋风般夺门而入，扯住了春寇的胳膊，就要往外拖，口中还念叨着：“哎呦我的好女儿，你怎么在这儿？还不快和我回去，石公子急着找你呢。”
对话猝不及防地被打断，连见惯世面的谢玉娘都愣在当场。
“妈妈轻些，我……”春蔻被拉扯得衣散鬓歪，手忙脚乱想要挣脱开她，但那老妇却再次截断她的话头：“你这丫头真不醒事，难道还让石公子等你？”
谢玉娘看得分明，那妇人还明着在她腰上拧了她一把，顿时皱起了眉头。
对面的春蔻吃痛，纵被人下了体面，但身体依旧护着那畏缩的万儿，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带着傲气。
……唉，世上总有些傻子，自己都顾不得了，还不忘给人争。
“且慢。”谢玉娘再次一抹怀中的琵琶，银瓶乍破之音盖住了一切的嘈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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